《回国驯火记》 | ||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 ||
(二十六)芬村盘游、艺术钱途 | ||
2008年1月27日第一稿,2010年2月13日修改 | ||
作者:(美国)安普若 | ||
深圳市的北边有个龙岗区,区里有个布吉镇,镇上有个布吉村,村里有个村民小组,叫“大芬村”。这个村民小组大概有300多原住户,大部分是客家人,住在八、九条狭窄的巷子组成的一个村子,面积不大,也就0.4平方公里。现在这块巴掌大的村子却聚集了700多个画廊、画室、作坊,有一万六千多人从事与油画相关的产业,每年有500多万张“行画”——也就是名家名画的临摹品行销全世界各地。 广州四中有个老三届毕业生,叫黄江,70年代移居了香港,他后来成了画商。89年的时候黄江正在深圳到处找房租低廉交通便捷的地方生产“行画”,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大芬村的村长洪亚添。他来看过大芬村,觉得不错。于是黄江带着他手下几十名学徒画工从深圳黄贝岭搬了过来,成了落户此地的第一位画商,日后被尊称为大芬油画村的“教父”。十年后的2000年,媒体第一次报道了大芬村。《羊城晚报》的这篇报道引起了当地政府的注意。2002年镇政府组织村里的画师在镇政府前面的广场摆放了几百幅油画,不是办展览,而是送给领导收藏。在这一系列的宣传攻势下,大芬油画村的名气也就一点点响了起来,以致后来被文化部命名为“文化产业示范单位”。 俞晓阳手下的经理带着于仁、丹雨和包博在大芬村里转。那个经理和于仁走在前面,边走边给于仁介绍。于仁时不时地停下来,用那架巨大的佳能(Canon)EOS-1Ds专业数码单反相机拍照。大芬村来的外国画商很多,所以这里的人对于仁这种老外早已习以为常了。 丹雨和包博走在他们后面。丹雨今天上身穿一件三宅一生(Issey Miyake)的白色亚麻衬衫,衬衫的前胸上是很有立体感的竖条的皱褶,衬衫的领子好像是不经意其实是被刻意地立了起来,看上去造型感更强了。丹雨的脖子上随意地围了一条爱马仕(Hermès)的丝巾,一副艺术气质十足的样子。衬衫长长的开衩圆摆下是黑色喇叭口的紧身裤,臀部贴身、裤脚飘逸;脚上的扁平头扁平跟的高跟短靴,踩在水泥地上嘎嘎作响。丹雨的气质和样子引来画廊里看摊的妇女呆滞而顽强的目光,她们死板地注视着丹雨,直到走远。 包博和丹雨边走边聊天。丹雨问包博:“我给你的短信你看了吧?我问过袁先生了。吕小姐说的那个人他知道,在台湾金融圈和黑道上都很出名,据说是‘四海帮’的‘中常委’。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因为打架伤人被判了刑,后来在监狱里自学成才,考上了台大商学院,成了‘回头浪子’的典型。不过前些年重入江湖,专门靠在台湾股市上坐庄炒股赚钱。台湾股市上和黑道上都叫他‘浪子赵庄’。据说他靠黑道势力低价吸盘,然后找一帮台湾的股市名嘴一路吹捧,哄抬拉高,再贿赂那些基金经理和券商,让他们高位接盘,赚了个钵满瓢圆。他有钱了就收藏艺术品古玩什么的,也算投资艺术吧。” 包博听她讲的都是股市里的行话,笑着问她:“股票圈里这点猫腻你还挺懂?” 丹雨说:“我哪儿懂你们金融圈里这些坑蒙拐骗的勾当!都是听袁先生讲的,他以前在台湾靠炒股票发的家。我原来以为骗子最多的就是古玩字画这行,后来发现和你们搞金融的比是小巫见大巫啊!” 包博微微地点头致谢,笑着说:“多谢,您夸奖了!我们还是没你们做古玩字画的骗子多,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能赶上你们。” 丹雨很哥们式地拍了拍包博的肩膀,说:“行了,你就别谦虚了。你还真拿敌敌畏当补药喝了。唉,你说,他们台湾黑帮也真有意思,弄得和国内似的,竟然还设‘中常委’,估计都是和大陆学的。” 包博一本正经地摇头说:“No,No,No,不是人家和咱们学的,而是大陆和台湾学的,‘中常委’也是咱们和国民党学的。这几年,你看看,凡是这些糟粕的东西都是从台湾学来的。比如操纵股市、坐庄下套、行贿受贿、包二奶找小蜜,要不然大陆同胞怎么这么快就都学会包二奶了。就连股市行情牌的红涨绿跌也是和台湾学的,每次看股票行情就大陆和台湾的行情牌是和别人拧着的,这个别扭啊!” 包博的话明显带有对台湾的成见,所以丹雨觉得包博又在讽刺袁先生,就愤愤地说:“你是不是又话里带刺?我承认有些台商是不太好,但是袁先生可不像你说的那些台湾人那么坏,好吧?!” 包博赶忙辩解说:“哦,没有,没有,哦,当然,当然,袁先生和你当年那可是真正的爱情,真爱最大吗!” 包博的话使丹雨更加愤愤然了:“什么真正的爱情?!我现在算明白了,他就是包二奶,他们台湾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包博一下子又被她弄糊涂了,女人的逻辑让他永远搞不明白,尤其是在讨论男女之事的时候,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好像永远没有逻辑,也没有一定之规。丹雨尤其让人糊涂,是不是学艺术的人的脑子都是这样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更怕丹雨又给他诉说她那比肥皂剧还迷乱的爱情悲剧,于是只能把话题扯开:“这个‘四海帮’的‘中常委’和元大证券公司的命案有什么关系吗?”元大证券公司在台湾证券业排名第一,元大马家在金融圈里也是赫赫有名,被杀的人是元大证券副总,也是元大证券对外的发言人,是马志玲倚重的左右手。1998年9月26日黄乃宣在自家门前被人对头部开枪打死,这个案子在台湾社会十分轰动,至今没有破案。 丹雨说:“我听袁先生说,当时台湾警方怀疑他就是那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因为他在股市上和元大证券的马家交过手。由于实力不如人家,好像赔了钱。江湖上传说是他为了报复而下的手。所以警察要传讯他,他就跑到国外去了。”包博也听朋友讲过另外一个版本,传说98年的时候,黄乃宣请四海帮中绰号“狗六”的“中常委”,也就是台湾知名艺人伊能静的姐夫陈瑞芳出面解决财务纠纷之类的事情,后来因为谈不拢引来杀身之祸,看来袁先生在台湾的渊源也不太深,知道的也都是一些外围的消息。丹雨看包博没说话就继续说:“你和这种人做生意,多危险啊!嘻嘻,不过我倒是想见见这个人,看看黑社会老大是不是都是穿着一身黑,带着黑墨镜那种?” 包博脑子里想的事情嘴上没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话题又被他岔到别处去了:“你收到德国纳高拍卖会的catalog(目录)了吗?” 丹雨说:“还没有。但是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次是纳高的中国艺术品专场拍卖。不但有油画还有许多许多明清的瓷器,好像还有小件的元青花。” 包博说:“元青花传世少,身价高,如果能找到买家倒手出去,应该很有的赚。” 丹雨说:“元青花现在谁敢买啊!满街都是假货。” “我怎么听说元青花和雍正乾隆珐琅彩瓷一样,特别难仿造,所以才价高呢?”包博不解地问。 丹雨笑着说:“越是价高才就越有人仿呢。你没听说,现在深圳就有一帮人专门做元青花大罐,请的都是高手,有景德镇专门仿造麻仓土做泥料的,有专门研究胎泥配方控制器形的,有专门上釉画画的,还有专门用松柴烧窑的。这其中还有好几个是清华学材料科学和复旦学半导体的博士。据说他们一年能烧出几十个来。如果烧出来的东西跟真的有一点不一样,马上砸了重做。据说现在他们已经弄出来好几个了,都是比真的还像真的,现在埋在猪圈底下‘养’一段时间,然后再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玩意弄进拍卖市场。最后再编一个特离奇的故事,什么袁世凯的六姨太太从宫里偷出来,送给她的洋情人——奥匈帝国当年住北京的武官荷兰男爵之类的,后来男爵的孙子拿这个大罐当垃圾桶用之类的,反正是怎么离奇怎么编。说不定哪天伦敦或是纽约的拍卖会上你就会发现有天价元青花在拍卖,那就是他们的产品。不信你看,用不了两年保证有元代青花大罐在国际大型拍卖会上出现,弄不好就是天价。”丹雨说的这个事情,后来果然应验了。 古玩这行真的是无奇不有,包博这么见多识广的人听着也像是天方夜谭,他笑着说:“唉,咱们中国人造航空母舰的本事没有,但是造假古玩的才华肯定是世界第一。” 丹雨指指街边大大小小的画廊和琳琅满目的仿制油画:“咱们中国人在这方面有着几百年的光荣革命传统。明朝成化就仿宣德,到了嘉靖、万历就更厉害了。造假的技术已经传承了500年。你看看,多么的有群众基础啊,都产业化了,而且是从娃娃抓起。”丹雨不愧是学艺术史的,对造假的历史也十分了解。 走着走着,包博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丹雨,这次拍卖会你还要帮我一个忙……”没等包博把话说完,她就说:“不就是让Chris在国外媒体上帮你炒作一下吗?我已经和他说了,应该没问题。具体的一会儿你再和他说。” 包博笑着说:“还有。我通过一个朋友找一下刘长乐,让他们凤凰卫视在拍卖会结束采访你一下。你是专家,对拍卖的艺术品做个评论,顺便给我当把‘托儿’。采访怎么说到时我告诉你,你也正好混个脸熟。” 丹雨说:“这个简单。不用找刘长乐,萍茹是中央电视台的,她认识好多凤凰卫视的人,他们凤凰许多人都是从她们CCTV跳槽过去的。不过,电视台这帮小子可是比锅底还黑呢,你可能还要花点银子打点一下。” 包博很自信地说:“你就让萍茹私下告诉他们:将有大新闻发生。把他们都拉来,打点的钱我出,我知道他们比锅底还黑,没指望他们是好人。” 在村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俞晓阳的办公室。大家落座,于仁很感慨:“中国人原来就是这么抄袭别人的艺术的。” 俞晓阳听他的话就不对味,但是忍着没说话,还是客气地递上了一支Cohiba Siglo Ⅱ(高希霸世纪2号)雪茄请于仁抽。于仁说他在练瑜伽,而且还拜了宁玛派的上师活佛在修练密宗,所以烟酒都不碰了。俞晓阳脸上嘲讽加鄙夷的神情开始浮现了,估计要是换个别的人,他准会说:那你就直接出家当和尚去,算了!不过对于仁,第一次见,又是个老外,所以他还是很客气。 包博接过俞晓阳递过来的雪茄,自己点上,吐了一口烟,开玩笑地对于仁说:“美国embargo(禁运)古巴40多年,在美国可是买不到这么好的古巴雪茄啊。美国卖的‘Red Dot’ Cohiba(‘红点’高希霸)可比不上古巴原装的。其实美国人也抄袭别人的产品,趁着古巴禁运,不就仿冒人家的Cohiba吗?”包博说的“红点”高希霸是一家美国公司销售的多米尼加的雪茄,他们趁古巴雪茄进不了美国市场之际在美国注册了Cohiba的商标。因为在他们的商标上O字母中间加了一个大红点,所以烟客们就把这种冒牌货叫“红点”高希霸雪茄。 于仁马上反击:“My dear cigar aficionado(我亲爱的雪茄迷), ‘Red Dot’ Cohiba并没有违反知识产权,他们的商标是合法注册的。” 包博还是笑嘻嘻地说:“临摹名画是手工制作,其中蕴藏着画师的创造性劳动,所以不能算侵犯版权。” 丹雨看这两个男人一进屋就开始斗嘴,她觉得包博肯定又是在吃于仁的醋。她觉得中国男人看到中国女孩和老外在一起,都会本能地吃醋,包博肯定也不例外。于是她就解围地说:“我听画廊联合会的人说,好像是20世纪以前的艺术品可以复制和自由买卖,但是近代作品的复制和销售是违法的。” 俞晓阳反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国内的一些有点小名气的画家,其实也在这里下单子,让别人临摹自己的作品,然后他自己签上真名出售。你说这帮孙子干的这种事情,你能算他违法吗?这不就和他自己老婆一样,还不是想怎么操就怎么操,你还能说他弄自己老婆是偷情?”俞晓阳真是有点愤世嫉俗,说出话来也那么愤青,大有王朔讲话的味道。丹雨听了他的话,捂着嘴哈哈大笑。 于仁马上来了精神:“所以啊,沃尔玛现在宣布将不再经营中国油画。而且许多收藏家都对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敬而远之。中国的画家就是太唯利是图,不遵守规则。”于仁的中国话说的真的是不错。 包博仍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他心里想:不简单嘛!中国话学得不错啊,成语都会用了,瞧瞧,一句话里还能用两个成语,行啊!于是,他笑着说:“沃尔玛不经营,还有Bed Bath & Beyond和Oilpaintings.com呢,他们都在经营中国油画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利是图是市场经济的本性和动力。这几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疯狂增长,瑕不掩瑜,而且本来就是大醇小疵,藏家们肯定还会趋之若鹜的。”包博用了一串成语,而且把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里的话也都搬出来了。说完了,他脸上泛起了一丝小孩子耍过小聪明后的那种的得意,好像心里在想:这几个成语都会吗? 丹雨看着包博脸上的坏笑,知道他在故意给于仁出难题,于是她把话题岔开,替于仁解围。她问俞晓阳:“师兄啊,我听说你收集了不少好茶啊,给我们沏点你的高级茶叶喝喝吧。”她边说边翻看俞晓阳摆在古玩架子上的茶饼。俞晓阳收集了不少普洱茶,有中国土产畜产云南茶叶进出口公司的编号7452的高档“云南七子茶饼”,有云南勐海茶厂的“大益七子茶饼”,有云南昌泰茶业集团公司“易昌号”易武正山茶饼……当时这些普洱茶饼的价格已经炒了上万元一饼了。 古玩架子上还摆了十几把名贵的紫砂茶壶。最显眼的是一把清初壶艺大师陈鸣远的阴阳太极壶。阴阳壶旁边的一把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壶身上一行秀逸清雅的壶铭,十分引人入胜:“茶已熟,雨正朦,戴笠来,苏长公。”落款是“赧翁题”,她开玩笑地说:“师哥啊,你这把军统局长的茶壶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俞晓阳知道学美术史的丹雨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把著名的“赧翁壶”,就说:“你装傻呢,还是骂人呢?这可不是戴笠的壶,这是戴笠的同乡梅赧翁的名壶。我还正想问你这个学艺术史的才女呢,戴笠的名字和字是不是都是从这个壶铭而来啊?” 丹雨一脸故意装出来的惊讶,说:“哦,真的啊?” 俞晓阳苦着脸:“我操,怎么说话呢?什么真的啊?我收藏的东西什么时候有假的啊?” 丹雨忙笑着解释:“我不是说这壶是假的。我是说,戴笠的名字真的是从赧翁的这个壶铭来的?Bob,你知道吗?”说着拿起“赧翁壶”,一只手递给包博看。估计心里在想:你不逞能吗?这次考考你。 俞晓阳看到丹雨一只手拎着壶乱递,紧张的不得了,赶忙双手捧着在丹雨手底下接着,生怕她不当心把壶摔了。他嘴里嚷嚷着:“我操,这可是真的,我买的时候就50多万了,现在至少80万,你可别给我砸了。” 包博嘴里斜叼着雪茄,赶忙双手接过丹雨手里的壶,仔细地看了看,还举起来看了看壶下面的款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古玩架子,免得俞晓阳担心。包博说:“我记得好像是沈醉写的还是哪本书里说过,戴笠的名字是算命的给起的。算命的说他的命里缺水,所以他才改名戴笠,字雨农。”包博的一大爱好就是研究名人八卦。 丹雨对包博说:“告诉你吧,记住了!戴笠的名字出自《风土记》里的一首诗,‘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实际上是为了表达他和蒋委员长的交情很深,以及他对校长的忠诚。”丹雨很得意,好像是在说:你竟拿中文欺负老外算什么?这次也让你长长学问。 俞晓阳看到壶放回了架子,松了口气。他笑着对包博说:“怎么样?我们美院的高材生不只是床上厉害吧?”话音还没落,丹雨的短靴已经踢向了俞晓阳。俞晓阳连忙用手挡住,把丹雨的脚按了下去。 包博忙点头,一脸认真地说:“嗯,确实厉害,我已经在各个方面上领教了N多次了。” 俞晓阳听包博的话里有话,而且好像还承认了什么,点着头坏笑得更加厉害了,一副已经完全掌握了事实真相的样子。他刚想继续发挥下去,但是他看了一眼于仁,把话又咽了回去。他回过头来问丹雨:“那,我问你,你知道戴笠爱喝什么茶吗?”这次算是把丹雨问住了,她瞪着眼看俞晓阳,俞晓阳学着丹雨刚才的样子说:“告诉你吧,记住了!戴笠既不喝茶也不吸烟。” 丹雨被他逗得“哈、哈”直笑,说:“你还脑筋急转弯儿呢?不过你看看,人家戴笠,多好!哪儿像你们这帮腐败分子,把屋子里抽的都是烟!呛死人了!你们少抽点了!”说着还用手去赶俞晓阳和包博吐出的烟雾,包博还是比较绅士,看到女士提抗议了,就把雪茄掐灭了。 俞晓阳大口地吸着烟,继续喷云吐雾。他接过话说:“是啊,戴笠是不错,不喝茶不抽烟,49岁就坐飞机摔死了。再看人家张学良,吃喝嫖賭抽样样都占齐了,光情妇就弄了11个,活到103。哦,对了,你们还没说呢?你要喝什么茶?普洱?大红袍?铁观音?” 包博笑着对于仁说:“Chris,喝什么茶,It’s your call(你决定)。”于仁看样子很了解国内的行情,一板一眼地说:“普洱茶现在太贵了,大红袍都是假的了。”然后指着茶几上那套黄花梨根雕功夫茶的茶盘,说:“我喜欢铁观音。”这几年功夫茶在南方十分盛行,几乎每个大小老板都在自己办公室的茶几上摆一套功夫茶的茶具,学艺术的俞晓阳也不能免俗。 俞晓阳笑着对丹雨说:“你们家于仁还挺懂行!知道我这套茶具就是喝乌龙茶的,这次算你们有口福,我这里正好有点特等安溪铁观音,前几天31军的军长刚刚送给我的。”然后他吩咐手下叫来一个女孩开始给大家沏功夫茶。 给大家沏茶的女孩子看上去20岁不到,她半跪半坐在茶几前,开始演绎乌龙茶的茶道。她先把“茶房四宝”等茶具一件一件地准备好,一副“神入茶境”的样子。丹雨说:“师兄,你也太腐败了!现在喝茶都有靓女专门茶艺伺候了,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不这样!” 听了丹雨的话,茶艺小姐只是低着头微笑,俞晓阳抽着雪茄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茶艺小姐开始用开水洗盖瓯和茶杯,嘴里小声念说着:“白鹤沐浴”。然后拿起竹子做的茶匙把茶叶装入瓯杯,动作舒缓,很有“罗袖动香香不已”的感觉。她嘴里继续小声说:“观音入宫”,然后再拿水壶对准盖瓯先低后高把开水冲入:“高山流水”。冲了开水,略微等了几分钟,她拿起盖子轻盈地把上面的泡沫刮去,那动作宛如“嫩柳池塘初拂水”。她嘴里小声地说:“春风拂面”,然后再用水把瓯盖冲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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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仁饶有兴致地看着,说:“我最喜欢看中国的Tea Ceremony(茶道)。”原来这小子是喜欢看美女表演茶艺啊,我还以为他真懂得茶呢,包博心里想。 茶叶泡了一会儿,铁观音独特的香味开始一点点地飘散出来了。这时茶艺小姐以“三龙扩鼎”的姿势手拿瓯杯开始给每一个小茶杯中依次巡回斟茶,嘴中说着:“关公巡城”。斟茶斟到最后,她把瓯杯底下最浓的部分又均匀地一点一点滴到各个茶杯里,说:“韩信点兵”,这是整个茶艺的高潮部分。“韩信点兵”过后,她把茶杯端起彬彬有礼地递到大家的面前。 俞晓阳先拿起一杯,看看了茶汤的颜色,又闻闻铁观音天然馥郁的香气,然后示意大家喝茶。茶艺小姐说:“请大家趁热细品甘霖”。 于是于仁包博他们也学着茶艺小姐和俞晓阳的样子端起了茶杯,先闻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闻,浅斟细饮。安溪铁观音真的是好茶,一口下去能感觉到齿颊留香,喉底回甘,清气四溢,心旷神怡。 于仁拿出了采访用的录音笔和小本子,看样子要开始对俞晓阳的采访。他又喝了一口茶,问:“俞先生,你怎么看中国现在的艺术品市场?” 俞晓阳说:“我早就预测中国的艺术品市场肯定要火,尤其是油画,因为油画的艺术价值在中国被大大地低估了。比如林风眠、吴冠中等人的作品,不信你看,每年至少涨50%,多了能翻一倍。” “你说油画会涨?那么中国的国画难道不行吗?”看样子于仁对中国的国画情有独钟。 于仁这句话无疑是在挑逗俞晓阳的情绪。果然,俞晓阳说:“中国画,那是瞎鬼,骗人的。弄几把刷子沾点墨在宣纸上涂吧几下,就卖几百万?卖你,你要吗?美国人有一次拍过一个张大千画国画的纪录片,一张泼墨大写意,刷刷刷,几下,半个小时就画完了,真的是一挥而就。你说这画卖你几百万,你觉得值吗?尽管他卖的号称是他一生的修养,但是这种画他一天就能画好几张,画好画坏都是他一生的修养,你买吗?” 俞晓阳的话也引起了包博的兴趣,他问:“俞总,那你说油画应该怎么做?是包装一批画家呢,还是存一些画呢?” 丹雨插嘴说:“晓阳最近就准备包装一批画家,都是美院刚毕业的,特有潜力可挖的那种。” “对。我准备签下10名年轻的还没出名的画家,每人签下他们50副大画,至少2米以上。这50副画我买断,大概3年到5年,我每年付他们10万块钱的生活费,他们不必为生活担忧。我请名家帮他们制定发展方向和艺术上的定位,画的题材和风格也都是我来定,然后我出钱包装他们,找艺术评论家写文章,骂的、吹捧的,整天报纸杂志上轰炸,把他们画的价钱抬高。这些画家的画如果卖了,我和他们三七分成,我拿七。” 于仁问:“如果一个画家画完了给你的50幅画,画家成名了,也离开你了,你不是白包装了吗?” 俞晓阳笑着说:“我总不能和画家签卖身契吧!就算我想签,人家也不干啊。再者说了,如果我手里有50幅徐悲鸿早期的作品,那么徐悲鸿日后越出名,我越高兴。你算算,这些画家如果他们的价钱涨到上百万一幅了,50幅,五七三十五,我这里就是三千五百万。” 包博问:“一个画家包装红了,至少要10年吧?” 俞晓阳摇着手说:“不用,弄好了也就五年。我五年时间保证把他们价格打到一幅50万元以上,我现在就开始组织媒体给他们写评论文章。” 包博将信将疑,问:“没名的画家,捧五年,就能50万以上?” 俞晓阳知道包博不太相信,就说:“这就要看画什么画,也要看怎么画了,这可是一个系统工程啊。这样吧,我带你们到工作室去开开眼。”于是俞晓阳把大家带到了他的工作室。巨大而空旷的工作室里摆放的都是大幅的油画半成品,几乎每幅画都是两米高,四、五米宽的尺寸,几个人同时在画。 俞晓阳指着画说:“看了吗?全是大画,两米以下的我都不让他们画。”然后他指着一幅快要完成的作品,说:“这幅,看看这幅,这是新疆风情系列中的一张。这幅画的是伊利的集市。看见了吗?既有民族特色又有异国风情。你看看,这色彩,这构图。大大小小上百个人物,你仔细看看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幅人物画。你再看看近处的这些水果,每个都是一幅静物。这幅画集风景、人物、静物于一体,一画就是三个月,就这功夫就值多少钱?这个新疆风情系列是我派人带着画家到新疆采风两个月,定下的题目。” 丹雨猫下腰,仔细看画,说:“这么多人物、静物,而且这么大的纵深和场景,有点像陈树中的《野草滩系列》。” 俞晓阳抽了口雪茄:“都是现实主义风俗画,但是和陈树中的画不一样。陈树中的《野草滩》有点中国民间年画的风格,中国味道比较重,我们这位画家的风格还没跳出苏联写实主义的技法,一看就是中国的美术学院里培养出来的学院派,更像早期的高小华和陈丹青。所以为什么我选新疆风格,就是因为他的技法更能表现异国情调。” 包博退后几步,边欣赏边说:“风格上有点像高小华的《赶火车》,但是技法更成熟。”高小华的《赶火车》前些日子在中国嘉德2003年春季拍卖会上卖出了363万元的高价。 丹雨问:“师哥,苏联写实主义的技法早就落伍了!你还弄呢?” 俞晓阳摇摇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要是为了卖画而不是参加美展,还是学院派这套古典主义倾向写实风格的画最好卖,市场最接受,市场基础也最稳定,只会看涨。而且我们今后面对的买家主要是咱们中国的收藏家,用艺术来反映现实是中国买家的基本思维定势,根本跳不出来。我要是给他们来点野兽派、风格派、达达主义、新塑造主义,中国的收藏家还真不见得接受的了。我这几年早把市场吃透了,你说说,你师哥这定位准不准?”俞晓阳经商多年,已经被彻底商业化了,思维方式更像是一个商人而不是美院的毕业生,想的更多的是艺术市场而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了。 丹雨笑着说:“不得不说,师哥带着铜臭的定位,尽管庸俗,但是还是很准的!”她仔细看着画,又问:“这是你们画家在新疆写生画的?” “我靠,哪儿有那个时间啊!画家去新疆就是为了让他们感受感受那个环境、那个气氛,然后拍点照片,回来按着照片画。你先看看这照片。不是吹牛,就这照片,拿去参加摄影展都绰绰有余了。”说着俞晓阳打开了幻灯机,把照片投影到了墙上:“看看,都是德头拍的,你看看暗处的这层次,日本镜头根本表现不出来。”这时包博才看到,俞晓阳的工作台上堆放着的都是莱卡(Leica)旁轴和哈苏(Hasselblad)全副单反相机和镜头,法国捷信(Gitzo)的三脚架。大号的白金汉(Billingham)牌摄影包敞开着,里面都是俗称“RVP”的富士彩色“维尔维亚”专业反转片(Fujichrome Reversal Velvia Professional)。包博顺手拿起一个柯达彩色反转片(Kodak Chrome)看了看,俞晓阳说:“柯达的正片要用K-14工艺冲印,国内还冲不了,我们每次都是拿到香港冲的。” 于仁问:“那你们是怎么画的?” 俞晓阳说:“回来按照照片先起稿,画小样,构图,然后先让几个小工画底色,至少两三层画上去,最后画家自己再画。这么多人忙乎一张画,没有三个月也根本画不出来。就这功夫,想仿造都难。” 于仁又问:“如果一个画家请别人替他画,那么这幅作品还能算他自己的艺术创作吗?” 俞晓阳不屑地说:“我靠,现在的画家都这么干。你们美国的杰夫·孔斯(Jeff Koons),他也是雇别人按照他的想法帮他画,最后他自己再把关。你问问丹雨,她知道,岳敏君他们那帮人也都是这么干的!” 于仁说:“这些画的风格好像太古典了。现在在西方艺术市场最成功的还是中国的‘政治波普’和‘泼皮主义’。你为什么不搞一些‘政治波普’和‘泼皮主义’风格的艺术,这些东西在商业上很容易成功啊?” 俞晓阳摇摇手里的雪茄,大不以为然:“那些东西就是把政治概念符号化,简单空洞、矫揉造作,太容易大量复制了。现在市场是不错,可是以后怎么样就难说了。你知道前苏联的政治波普,就是那个叫什么‘骚次阿特’什么的。”提到苏联的“政治波普”,于仁显然很了解,说:“你是说Sots Art?”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当时多红啊,现在不也无人问津了吗?王广义的那些《大批判》不就是学人家克索拉伯夫的《列宁-可口可乐》吗?把一个西方通俗文化符号拼贴在一个红色政治宣传画上,你们西方人就喜欢这种作品?简直就是他妈的弱智。”俞晓阳越说越愤青。 于仁倒是很有风度,他说:“‘政治波普’是比较简单,我认为‘泼皮主义’风格还是很不错的,是中国特有的。” 俞晓阳笑了:“我靠,‘泼皮主义’就是一帮画家想尽办法丑化自己,看谁画得更丑、更恶心,谁就更代表中国。画了一大堆打哈欠、傻笑、得了痴呆病的‘中国脸’,还有‘大头小妖怪’。可是西方这帮孙子收藏家一看到这种鸡巴作品就和像吃了春药一样兴奋。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讨好你们西方人画的。这些画就是西方的思维在中国OEM(贴牌加工)的艺术产品,方力钧、岳敏君、张晓刚他们就是西方思维的中国加工厂。这股歪风最早就是从张艺谋那儿起的头。”俞晓阳这段愤青般的艺术评论听的旁边的包博和丹雨都笑了。 于仁反驳说:“我不能同意你。‘泼皮主义’病态的畸形是受英国representational painter Lucian Freud(具象派画家卢西安•弗洛伊德)的影响,并不能说是中国画家在丑化自己,中国画家自己还没有完整的艺术风格,现在还都在模仿西方的画家。” 俞晓阳嘴里念叨着:“富饶医德,富饶医德,哪个富饶医德?”他没听懂于仁的英文。于仁用求助的目光看丹雨,丹雨对俞晓阳解释说:“就是英国那个专画裸体的画家,奥地利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的孙子。你在美院时不也整天研究他的画吗?” “哦——”俞晓阳恍然大悟,他当年也曾经很崇拜英国具象派画家卢西安•弗洛伊德,他说:“这几年中国许多画家确实是受了一些他的影响。不过他们只是学了点弗洛伊德的毛皮,比如在构图上的局部形变,但是你看看他们的笔法,粘粘乎乎,还是苏联写实主义那套,根本不具有表现性。所以‘政治波普’也好,‘泼皮主义’也好,我说这些画更他妈的像漫画。” 丹雨觉得俞晓阳显然有点文人相轻,看不起别人,就提醒他说:“你看人家张晓刚以前是画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的。现在转型也画‘政治波普’,他的定位就搞得特准。《大家庭》系列就是冲着西方收藏家的胃口去的,他现在的价格一路走高,用不了两年肯定过百万美元。” | ||
包博开腔了:“单眼皮下一双呆滞的小眼睛,瓜子脸、尖下巴、小细脖,阴暗死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穿一件毛服,还带一个毛主席像章。这是典型西方人头脑中中国人的stereotype(僵化思维模式,偏见),再加上文革的政治符号,更加强化这种prejudice(偏见)。典型的Orientalism(东方主义)式的表现,典型的自我边缘化的Post-colonialism(后殖民地)心态。”包博说了一堆英文词,显然是为了说给于仁听的。 于仁现在明白了,包博这个受美国教育的留学生是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的支持者。于仁也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对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萨义德的观点很了解。他用英文反驳说:“I agree Professor Said's label for stereotyped Western views of the East. However, derogatory or stereotyped portrayals of Westerners appear in many Chinese arts, works, and languages, cultures, even societies in China, that is Occidentalism. All these due to the lack of understanding between the West and the East. That is why I am here.(我同意萨义德教授关于西方人对东方看法有偏见的观点。但是,在中国许多艺术、作品,以及语言、文化,甚至社会里,对西方人贬义的或僵化偏见的描绘随处可见,这就是‘西方主义’,所有这一切正是东西方缺乏了解造出的。这也正是为什么需要我来这里。)”包博不得不承认于仁说的是对的。 对“东方主义”,丹雨认为这无外乎就是中国男人看到她这么漂亮的一个中国女孩和西方人在一起而打翻醋坛子后的陈词滥调。但是有人为她吃醋仍然是一件让她觉得有些得意的事情。她知道这种关于东西方文化冲突的话题,一旦让包博和于仁这两个能说会道的家伙争论起来,肯定没完没了,估计今天晚上晚饭也别吃了。所以,她赶紧打岔,指着画室另一边的画问俞晓阳:“唉,师哥啊,你这些画都是什么啊?风格这么独特啊,你可够花本的啊,全是Impasto(厚涂画法)。” 在对面墙边,有几幅还没完成的大画,全部是用油画刀厚涂画法创作的,笔法飘逸、画面朦胧、色彩浓艳,整个画面看上去略微有些偏蓝和偏黄。画的题材是国内的俄式建筑,有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和圣·索菲亚大教堂,还有50年代中国的斯大林式建筑,如北京展览馆、军事博物馆。其中最显眼的一幅画是北京火车站,只是北京站顶上民族风格的“大屋顶”被换回了哥特式的塔尖,塔尖上还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麦穗围绕着的五角星。火车站前是成群的梳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子,她们穿着列宁装和俄式布拉吉,脸上泛着幸福的红光,手里拿着鲜花,好像是在欢迎赫鲁晓夫访华的专列,背后是国庆五周年前北京秋高气爽的天空,只是蔚蓝天空显得颜色过重,画的边缘上还有暗角。 包博被这些画吸引住了,鲜艳朦胧而又低沉压抑的风格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感觉。俞晓阳看到包博眼里直冒光,得意的说:“怎么样?有点意思吧?这些都是LOMO风格的。我先让人用LOMO LC-A相机拍好照片,回来后根据照片重新构图,然后全部是厚涂画法,色彩超饱和,画面立体、朦胧。我靠,你看看,全是进口颜料,光他妈的颜料就用了我上万块钱的。”说着他指着地上的一个破纸箱子,里面全是用过的油画颜料筒,像大牙膏筒一样,几乎装满一箱子了。说着他还踢了一脚地上的纸箱子,手里比划着,愤愤然地说:“妈的,这帮小子,吧唧,一刀上去就是一桶。妈的,这一桶就是一百多。”这些进口颜料都是上百元甚至几百元一桶,难怪丹雨说他够花本的。 包博频频点头:“哦,原来是LOMO风格,怪不得看上去有点像《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那种前苏联电影的感觉呢。”俞晓阳和包博讲的LOMO是Leningradskoye Optiko Mechanichesckoye Obyedinenie(列宁格勒光学机械联盟)的缩写,是俄罗斯最大的光学仪器生产厂。这个厂80年代初期仿造日本Cosina(确善能)公司的一款旁轴傻瓜相机设计生产了LOMO LC-A,据说当时是用来装备苏联克格勃的。这款相机拍出的照片色彩非常饱和,鲜艳的成像经常被朦胧的效果包围,而且边缘还会产生暗角,这些独特的风格吸引了世界上众多年轻人的眼球,所以“乐摸”一族很快风靡了世界。前苏联的许多电影由于也是用列宁格勒光学机械联盟生产的摄影机拍摄的,所以也带有这种味道。俞晓阳用这种前苏联的风格表现50年代“中苏蜜月时期”苏联文化在中国留下的印记确实很独特也很有冲击力。 于仁说:“我认为你这也是一种形式的‘政治波普’。” 俞晓阳笑着说:“我只是迎合大陆50年代出生的这部分中国收藏家的口味。对这部分人来说,50年代是他们的童年,他们对童年的中国依稀怀有美好的记忆。他们现在有钱了,开始收藏了,所以我就专门搞出一个系列来,我不信他们不追捧!你们老外,估计对这组画没什么感觉。” 于仁说:“我倒是觉得这一代人更喜欢‘美协美术’,也就是‘高、大、全’三突出的革命现实主义的题材的作品。”于仁不简单,对中国当代美术研究很深。 俞晓阳说:“可惜啊,‘美协美术’也只有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在那种特定的气氛下才能创作出来。你让陈逸飞现在再画一张《黄河颂》,打死他,他也画不出来了。所以,现在如果有好的当年‘美协美术’的代表作,多少钱我都买下来。后来再模仿的‘美协美术’,多多少少不对味。”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俞晓阳问大家想去吃什么?西乡基围虾、大鹏鲍鱼、沙井蚝、福永乌头鱼、光明乳鸽、龙岗鸡?还是于仁见多识广,说:“我听说深圳的Oyster(牡蛎)最好吃。” 俞晓阳笑着对丹雨说:“你们家的老外学问还真他妈的不小!知道‘美协美术’,知道什么茶好喝,知道什么菜好吃,还知道什么样的女人……”他忽然发现一高兴说走嘴了,赶紧打住,继续说吃的东西:“沙井蚝‘水晶皮,玻璃肚’,在东南亚一带是最出名的深圳美食。行,不简单,下手准,出手狠!那好,咱们就去沙井的‘海上田园’,吃鲜蚝去,那里有一道名菜,叫‘钵酒焗田园蚝’保证你们爱吃。”俞晓阳的话说的丹雨得意地看看于仁,于仁也挺得意。 包博想到晚上贾仁平请张建安吃饭的事情,总是有些心神不定,一脸的心不在焉,他想回酒店。丹雨觉得包博还在吃醋,所以她就更不放他走。俞晓阳也说:“这鲜蚝是女人的美容院,男人的加油站。咱们今天什么也不吃,专吃鲜蚝——炭烧蚝、白灼蚝、剁椒蚝,搞一个‘蚝门盛宴’,保证你吃完了战斗力十足。”说完了还冲包博嘻嘻地坏笑。 坐在海上田园的明月楼里,大家在谈论刚刚看到的江氏大宗祠的蚝壳墙和蔚为壮观的蚝田,包博却在走神,不停地查看手机。丹雨逗他:“你今天晚上怎么丢了魂似的?下午你抬杠那会儿那神气劲儿呢?” 包博开玩笑敷衍着说:“生蚝吃多了,有点闹心。” 俞晓阳笑着说:“在深圳,男人闹心最容易解决了。咱们一会儿去按摩。旁边的长丰酒店就不错。” 正说着,张建安的短信来了:“全部搞定了,我现在回酒店。”看了短信,包博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晚上真的还有事,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吧。俞总,今天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咱们一定找机会合作。” 丹雨哈哈大笑地说:“原来你是有约会啊!那我们就不坏你的好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你就去吧。不过,明天要给我们汇报,今晚上吃了这么多鲜蚝,到底管用吗?” 包博认真地说:“一定,一定,详细汇报每个细节。” 包博打了辆出租车,急急忙忙从沙井赶回了罗湖的香格里拉酒店。 张建安见到包博一脸得意地说:“全搞定了。”包博探寻地问:“是怎么搞定的?” 张建安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让贾仁平和武汉的申总通过电话了,然后我自己也亲自和申总说了,说我老板今天晚上有事情,特意让贾总和您约个时间,好尽快去拜访您。申总好像挺着急,她约咱们尽快过去谈。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啊?” 包博想了想说:“咱们从香港回来就去武汉。”包博显然更关心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问:“晚上,贾仁平怎么样?他没……没……?”包博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词。 张建安笑着说:“他能怎么样。吃饭的时候他使劲点菜,我拦都栏不住,不过潮州菜真好吃。” “你没宰他吧?” 张小姐说:“菜都是他点的,我告诉他不要点那么多,吃不了,浪费不好。他自己偏要点。我只是最后点了一瓶香槟,不贵,比北京便宜多了。”说完了她嘻嘻地笑。 包博心里已经猜到了,就问:“什么香槟比北京便宜啊?” “99年的Dom Pérignon(唐·培里侬),深圳才卖两千多,在北京至少要三千以上。我给他省了一千多呢!喝的越多省的越多。而且我挑的根本就不是酒单上最贵的香槟。”张小姐一脸认真地说。 包博也被她逗笑了,问:“哦,你真挺会算账的,哈?那,吃完饭,就回来了?” 张建安说:“没有,他哪儿能那么容易就放过我呢?吃完了饭他偏要去唱歌,我就和他去了晶都酒店下面的KTV。他好像和那里的经理认识,他上来就要‘皇家礼炮’,他要一瓶,人家又送了他一瓶。他偏要灌我喝酒。那种破威士忌加冰块有什么好喝的?!真不如香槟好喝。所以,我就出去给了两个东北小姐一人300块钱小费,让她们进来陪他喝酒。他不是恋足癖吗?我给他叫的两个东北小姐,个儿特高,身材特好,全穿超短裙高跟鞋,腿特漂亮,而且还让他摸,让他摸个够。那两个小姐真专业,特能喝,一会儿两瓶‘皇家礼炮’就全下去了,又要了两瓶。” 包博惊讶的看着张建安,问:“这,这,你也会?” 张建安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了?我当导游的时候,经常有客人骚扰我们。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包博还是不放心,问:“那,后来呢?” 张建安一脸天真地说:“后来,他喝高兴了,和那两个女孩子玩色子,输了罚酒。我就一个人在旁边唱歌,美其名曰给他们助兴。嘻嘻,今天我是过足了唱歌的瘾了,还有服务员给我调音响,真好。我今天都成麦霸了,把所有刘若英的歌都唱了。哈哈,K歌真过瘾。”张建安露出小女生那种爱玩的天性来了。 “然后呢?” 张建安平淡地说:“没有然后了!他被两个东北小姐给灌醉了,他们那个经理看他都走不动道了,好像在上面酒店给他开了个房间,把他送上去了,我就回来了。” 包博不得不对张建安另眼相看,真应了老高那句话,真还说不好是谁害谁呢?羔羊还真变成豺狼了。最后,包博笑着说:“你个人小鬼大,可是够害人的。贾总今天晚上算是喝美了,玩美了,关键是也看美了——有六条美腿让他看个够,这钱花的值!哦,对了……”说着包博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沓子百元的票子,估计有一千多,也没数,就给了张建安,说:“你还长本事了啊,还会叫小姐了。行了,这是你叫的东北姑娘的小费钱,给你报销了。好了,你赶紧睡觉吧,明天咱们一早起来还去香港呢。” 说完了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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