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驯火记》 | ||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 ||
(十九)千头万绪、红尘茧缚(下) | ||
2006年11月07日第一稿,2008年7月10日修改 | ||
作者:(美国)安普若 | ||
星期一早晨,司机小赵送张建安到京广大厦的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办港澳通行证去了。 张小姐昨天晚上就在网上把去深圳的飞机票和宾馆都订好了,所以携程的人一早就来送飞机票了。包博一摸口袋,还没有那么多现金了。包博还是不习惯带一大堆现金在身上,他问送票的人收不收信用卡?那个民工模样的送票员憨厚地冲包博笑笑,摇摇头说:“我们只收钱。”包博看和他说不通,就说:“那好吧,你和我下楼去取钱吧。”一边走包博一边发牢骚加开玩笑地说:“回去告诉你们梁建章,让他以后学会收信用卡,都什么年代了还现金交易啊?!”他看那个送票员对他的玩笑没有任何反应,就问:“你知道梁建章是谁吗?”那个人憨厚地摇摇头,说:“我们只收钱,您认识人我们也要收钱。”包博被民工逗乐了,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就挥挥手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说:“Ok, never mind, never mind.(算了,算了。)” 刚刚把送飞机票的打发走,包博的PDA就嘟嘟地叫,提示他该给吕小姐打电话了。吕惠珍也从天津到了北京,包博问她没有兴趣到酒仙桥的798工厂的“大山子艺术区”去看看。没想到吕小姐说:“798大工厂我有去过耶,已经商业气很重了哈,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很原生态的东西了。” 包博一愣,果然是行家,于是说:“那宋庄画家村去过了吗?” 吕小姐马上兴奋起来:“哇,画家村!我有听说过,但始终没有机会去耶。在哪里啊?” 包博说:“不太远,在通州的宋庄,当然比酒仙桥要远一些。这样好吗?明天下午一点钟我到酒店来接你。宋庄我也没去过,我明天找个向导带咱们去。晚上我请你到故宫边上的一个画廊餐厅吃饭。”于是包博问了吕惠珍住在哪个酒店以及酒店的房间号。 放下电话包博想:找谁带路去画家村呢?想了想可能还是找丹雨最合适。丹雨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在北京的几个知名画廊都干过。现在在一个台湾人开的画廊工作,也就是组织组织画展啊,卖卖画啊什么的,好听的名称叫“艺术品经纪人”和“艺术策划人”,所以她对北京艺术家这个圈子很熟。 上次包博和老高参加“海士山盟”的爬山活动时认识的丹雨,那天他们四个人一起去“西海鱼生”吃的晚饭,包博的幽默加贫嘴十分合女孩子的胃口,她们吵着让包博再请客。后来包博又请丹雨在建国饭店的Justine’s(杰斯汀法国餐厅)吃过西餐。因为包博对中国现代艺术,尤其是非主流的前卫艺术充满了兴趣和热情,所以两个人越谈越投缘。从“星星美展”谈到北京的“东村”,从苍鑫等人的行为艺术作品《为无名山增高一米》谈到有朱昱“吃死婴”镜头的英国纪录片《北京前卫艺术》(Beijing Swings),从“政治波普”、“玩世现实主义”谈到“艳俗艺术”、“尸体艺术”,从栗宪庭的农家小院谈到艾未未养的羊……伴随着法式洋葱汤、焗蜗牛、鹅肝、鲜贝鱼子汁,外加波尔多的红葡萄酒和悠扬的古典音乐,两个人俨然已经是艺术与生活的知音了,这种饭吃过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升华到了一种“灵与肉的结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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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丹雨请包博参加过一次“性灵的伊甸园:人体绘画+行为艺术”的Party(聚会)。Party的组织者,也就是这次行为艺术的策划者,是丹雨她们画廊的一名签约女画家,一个专门搞现代派前卫艺术的女性。Party是在北京798厂里的一个前东德设计苏联建造的大车间里。车间的粉红砖墙上挂着Pop Art(波普艺术)风格的裸体现代油画,是女画家和她的一些朋友的作品。原来工厂留下的机器被漆成了绿色成了装饰品,高大的锯齿弧形拱顶上应经斑落的朱红色的旧日标语赫然醒目——“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是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拱顶上的玻璃天窗外是北京浑浊而浪漫的夜空。参加party的有五、六十多人,男男女女,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女画家请来了摇滚乐队以及号称北京最著名的DJ助兴。Party上喝的红酒也是画家自己酿造的,装在自己做的密封大木桶里,用自己烧制的形状怪异而艺术味十足的大玻璃杯喝。尽管酒不是那么纯正好喝,而且酒中的葡萄皮和籽的残渣还没有过滤干净,但是这朱红色的自酿美酒却有一种纯朴原始的味道,而且比一般的葡萄酒的酒劲大了许多。 那天请来的乐队是一支活跃在北京的中外组合的摇滚乐队。女主唱是一个野性十足的中国女孩,剔了一个光头,化了一个浓浓的晚妆——蓝色发亮的眼影,鲜红耀眼的唇膏,在聚光灯下灿烂夺目,十分妖艳。她一上来就是一曲珍妮芙·洛佩兹(Jennifer Lopez)的《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高亢的歌声、强烈的节奏一下子就把参加party上众男女的热情点燃了。大家跟随着隆隆的低音鼓声一起高唱:“Waiting for tonight, oh……When you would be here in my arms……Waiting for tonight, oh……I've dreamed of this love for so long……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哦……你应该在我的怀抱……等待今夜,哦……我梦想这个爱已经很很久了……等待今夜。)”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摇动了起来。这之后音乐越来越激烈,也越来也暧昧。乐队男主唱,是个美国帅哥,带着墨镜留着胡子,开始尖声高唱The All-American Rejects乐队的名曲《Dance Inside(舞在其中)》,他把电吉他弹得震耳欲聋,一声高过一声地重复着“Move down to me, slip into you(到我下面来,塞进你身体)”。 酒过三巡,在酒精和音乐的刺激下,Party进入了高潮,乐队的人把衣服一件一件全部脱光了。组织者,那个前卫的漂亮女艺术家伴随着音乐边跳边脱,也把衣服脱光了。她喊大家也都脱去衣服,然后相互在身上用各种颜色的水彩颜料画画,有的人甚至直接把不同颜色的颜料泼在身上。 乐队的女主唱光着身子伴随着激烈的节奏煽情地唱起Berlin(柏林)乐队的那首名曲《Sex》:“Wrap your legs around mine and ride me tonight……Slip and slide in your wet delight, feel the blood flow……Not too fast, don't be slow, my love's in your hands……Skin to skin, tongue to oooh! Come on honey hold tight, Drink your fill from my fountain of love, wet your lips……And we make love together…… we'll make love forever.”在歌中她如同叫床一般春意盎然地叫着:“I'm a virgin……I'm a blue movie……I'm a bitch……I'm a geisha……Am I bi? ……I'm a one night stand……I'm a hooker…… I'm a slut.(我是处女,我是黄片,我是母狗,我是艺妓,我和男人女人都搞?我搞一夜情,我是妓女,我是骚货。)” 染着红头发的年轻女DJ站在调音台后面,脱下粉红色的性感乳罩和内裤扔向人群。她一边扭动,一边在激荡的音乐声中极富煽动性地高喊:“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性生活。”……“摸摸你的腰啊,好风骚啊;摸摸你的腿啊,好大的水啊;……”然后还学着做爱的呻吟声“呕、呕,耶、耶、……呕耶、呕耶、……”地在叫,手还不停地在胸部和两腿之间游动。 在女艺术家的带领下,大家开始躺在一块10米长的洒满玫瑰花的巨大的白色画布上,然后开始拥抱,接吻,做爱。迪斯科灯不断闪耀,灯光忽明忽暗,笑声、叫声、呻吟声混合成一股原始的声浪冲击着人的肾上腺。大家身上的颜料被作为爱的印记留在了长长的画布上。当大家筋疲力尽的时候,这幅“人体绘画+行为艺术”的巨幅美术作品就完成了。这幅巨画起名叫“性灵的伊甸园”。画布上琳琅满目,什么图案都有——有“Make Love Not War(要做爱不要战争)”的圆形反战标志,有带翅膀射箭的丘比特,有金刚杵莲花生的密宗欢喜图,有象征爱情的心和玫瑰,有大麻的叶子和罂粟的花,有印着“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宣传画的避孕套包装盒,更多的是乳房、臀部和身体各个部位以及两个人姿势的印记,甚至还有混合着颜料的精液和女人的体液,五颜六色、五花八门。这时大家为能共同在欢喜大乐中完成这幅巨作而欢呼鼓掌。据说这幅画将被要送到柏林参加明年二月份将要举行的《第三届柏林当代艺术双年展》,然后还要参加后年的《第五十一届威尼斯双年展》。 这时Party更加火爆了,充着氢气的粉红色的、嫩绿色的、有着各种凸起或螺纹的避孕套在空中飘舞,有人用香烟头一捅,膨大充气避孕套发出“啪、啪”的爆裂声。女DJ在高喊:“做爱爽不爽啊?”下面群魔乱舞的人群一起搞喊:“爽——!”于是女DJ把两个手指头插入自己的体内,又喊:“再做要不要啊?”人群高喊:“要——!”。就连参加Party的老外也都知道喊“爽”和“要”。 Party进行到子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大麻和精液的味道。丹雨喝醉了,她也不记得这一个晚上和几个人做了几次爱了。第二天早晨,丹雨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包博把自己的西装给她裹在了身上开车把她送回了家。在北京搞艺术的这个圈子里,丹雨还不算太出格的。艺术的前卫需要离经叛道,艺术的灵感需要激情刺激。所以艺术家的行为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包博已经不像刚来北京那会儿会对这种事情大惊小怪了。在包博的眼里北京早已经是世界上最开放、最前卫的城市之一了。在北京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能找到。 后来,丹雨约包博一起参见过一个Tantra(谭崔)瑜珈的修炼班,要共同探索性灵双修的奥秘,万物的源泉来自阴阳交合,控制性交就是成佛的大门。她告诉包博:连胡茵梦都修炼谭崔瑜珈以达到两者在性爱中合二为一而灵性提升成佛成仙的境界。胡茵梦显然是丹雨的偶像。 可能是因为包博是学理工科出身的,所以对瑜珈啊、气功啊、密宗啊等等超自然的东西都不太容易走火入魔。他和丹雨去了两次,觉得所谓“谭崔”就是教人用近似催眠术或是气功的办法延长时间或者根本不射的技巧。如果真修炼成六世达赖仓央嘉措(Tsangyang Gyatso)那种“夜夜交欢却一滴精不失”甚至可以让精液逆流的境界,那不是大澈大悟,那简直就是有病。包博不太相信这种喇嘛教的阴阳理论,或是说他的悟性不高,慧根太浅,所以他后来也就不去了。和丹雨也就联系不多了。后来听说丹雨和一个美国什么时报的住北京的首席记者在一起“双修”,并且共同探讨中国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识对中国现代艺术的影响。那个记者以前在复旦大学学习汉语和中国历史,中国话说的比中国人都好。因为那年四月第一个报道了中国的“非典”疫情,所以好像还得了一个什么新闻大奖。 包博拿起电话,想了想,拨通了丹雨的手机。丹雨那边十分高兴地问:“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包博开玩笑地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啊,只是怕影响你专心修炼,所以才没敢多打搅你。” 丹雨在电话那边说:“说话又带刺是不是?” 包博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不开玩笑,我打电话是想给你介绍一个美国博物馆和艺术收藏界的朋友,同时也想请你帮个忙。” 丹雨说:“帮什么忙,说吧!大不了就是让你再请我去建国的杰斯汀吃一顿,我不会太宰你的!波尔多红酒没必要买两千多块钱一瓶的,一千多的我就觉得挺好。” 包博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语调:“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被宰不丢脸!” “别说的那么悲壮,就好像我多恐怖似的。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女艺术家的作品了?还是看上了人家本人了?” 包博把明天想请她带路去画家村看看的意思说了,丹雨说:“怪不得呢!原来是女艺术经理人。这个小意思了!画家村那是咱的地盘,没问题。”于是包博约好了第二天开车去接她然后一起去画家村。 不到11点张小姐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包博说:“哦哟,小姑奶奶,你可回来了,没你还真玩不转。你的通行证办好了吗?” “办好了!明天下午去取。韩总真厉害,一个电话,办证的警察就出来把我叫进去了,连队也没排。填了表和交了照片就完事儿了。哇呀,一开放香港个人游,没想到那么多人办港澳通行证啊,要排队估计今天晚上也排不上。” “是韩总的钱厉害!警察的奖金还等着他呢。好了,你先把这两张后天去深圳机票收好。然后赶紧帮我订东华门边上的‘四合轩’,明天晚上6点,要靠窗能看到故宫筒子河的台子。那几个台子很紧张,订晚了好座位就没了。”包博正吩咐着,忽然又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就说:“还有,你把前几天我写的那个航道清理公司的商业计划打印几本,装订了,带去香港。哦,还有,一会儿你把咱们以前收到的那些Business Plan(商业计划)都拿出来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短信和网路游戏的项目?”这几年包博收到了无数的商业计划或是各种项目的可行性报告,如果不是有人介绍的,包博根本看也不看,全都堆在了办公室的墙角。基本上半年就当废品处理一次。这些都是那些创立公司的人的心血,但是在包博这些投资人眼里,几乎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张小姐得意地笑着说:“嘻嘻,老板,我一不在,你天就塌了,哈?”说着去打电话预定座位去了。这时包博的手机又响了。包博拿起手机,是银倩打来的。电话那边银倩以高八度的声音说:“亲爱的,你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省外办主任一听说我帮他们联系去香港招商引资,乐坏了。他说前几天省委书记还问过他这方面的事情呢,他正发愁呢。我过几天就去省城一趟,和他具体商量一下这个事情,你赶紧把相关的具体行程定下来,我好和他们谈。关于开发区那个项目,我刚才给省发改委的主任打了一个电话,他让他手下的人给我传过来很多资料,打印出来一大摞,有许多项目还挺不错的,我想让你看一下。……嗯……,这样吧,你下午有时间吗?正好老仁和江秋沫他们下午也都从天津回来了,他们帮我把车也拖回北京了。咱们一起商量一下,你好让他们两个把方案做出来啊。他们方案不出来,我电视片也没法拍啊。” 包博看了一下日历,小声问正好走进屋来的张小姐:“下午有事儿吗?”小张摇摇头。包博对电话说:“那好,我下午可以,咱们去哪里?” “去沙总他们办公室吧,就在国贸那儿的中服大厦。我可不想去你那儿看你前台小姐的脸色。”银倩的声音大得唯恐电话外面的张小姐听不到,而且还要故意强调“前台小姐”几个字。 包博咧了一下嘴,挂了电话。张建安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说:“座位订好了,用您名字订的。这里找到两本商业计划书,都是网游和短信项目的。” 包博接过来翻了翻,说:“我没时间看了。你先大概看一下,然后打电话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还可以,你安排一个时间咱们去见一下主要的管理团队。我上次不是给过你一个审查项目的提纲吗?就照着那个提纲了解情况。”包博一直像老师一样地手把手教张建安如何看项目,如何了解情况,如何谈判等等,所以这个项目他就放手先让她去做前期的工作了。 张小姐“哦”了一声,然后小声说:“老板,你这么多项目一起做,又是航道清理公司的项目,又是开发区的项目,现在又要上网游和短信的项目。千头万绪的,你别把自己累着。” 包博笑笑说:“有一个字可以概况所有投行业务的精华,你知道是什么?” 张小姐摇摇头,包博说:“Leverage(杠杆手段)。如果要想leverage,有的时候就要multi-thread parallel processing(多线程并行处理)。如果一次只做一个项目,你拿谁lever(撬动)谁啊?所以干投行的永远是千头万绪的,这叫deal flow(交易流量)。”张小姐瞪着大眼睛看着包博,包博苦笑了一下,像是对自己说:“千头万绪有交点,红尘凡事苦无边。不过陆游说,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一朝眉羽成,钻破亦在我。等咱们破茧而出吧!” 张键安听得似懂非懂,说了句“你说话我永远听不懂,但是还是爱听”,扭头出去干活去了。 银倩的家在北三环东路边上西坝河西里的国展家园,后来改名叫“国际英特公寓”。黄颜色的水泥玻璃楼。银倩是去年刚买的房子。下午包博开车到她住的楼下去接她。银倩穿着意大利MaxMara的白色大衣,立着领子,头上裹着一条非洲神秘主义风格的红色金花的Hermes(爱马仕)真丝头巾,一个大大的奥黛丽·赫本式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墨镜下的朱唇涂得和丝巾一样红亮耀眼。银倩脚上踩着一双高到膝盖的Jimmy Choo(周仰杰)的高跟黑皮靴,瘦瘦的靴子尖尖的头,据说这是戴安娜喜欢的样子。她拉着一个文件箱,星味十足的从公寓里快步走了出来。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了好几个摄影记者,追过来举着相机对着她就要拍照。银倩赶紧用手挡着镜头,有几个记者发现可能认错人了,索然无趣地放下相机走开了,但是还是有几个记者追着银倩“啪啪”地闪光灯一通乱闪。银倩快速地钻进了包博的车子,并探过头去吻了一下包博。这个动作立刻引来摄影记者的又一通狂怕乱照。车子都开出来了,那些摄影记者还在车后对着包博的凯迪拉克一通咔嚓咔嚓的快门狂响。 包博说:“哇!你真是大明星啊。狗仔队在你家都蹲点了,我可要当心点了。” 银倩没好气地说:“别搞错!他们是蹲章子怡的点好不好?只要章子怡一回北京,这帮家伙就天天在门口守着,凡是见到穿着打扮像影艺圈的人,不管谁,先照了再说。回去再找人对着相片辨认,说不定能意外发现今天某某某拜访了谁谁谁,要不报上的八卦新闻都从哪里来的?说不定明天报上就登出来了:一凯迪拉克男昨天从章子怡住处接走一身份不明女,上车还接吻,而且是湿吻。”说完她自己得意地笑了。 银倩把包博也说乐了。包博问:“章子怡也住这儿?” “是啊。张艺谋在这里也有一套房子。据说前几天章子怡在乌克兰拍《十面埋伏》的时候受伤了,回北京养伤来了,所以这几天这些狗仔队们就天天守在楼下,想拍一张章子怡破相的照片,那该多轰动啊。这些无聊的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也不知道他们消息怎么这么准?” | ||
车子沿着东三环向南到了国贸。沙总他们北京的分公司就在国贸桥东北角上的中服大厦。包博下了国贸桥转个几个圈才绕到了中服大厦门前,门上不知是谁题的“中服大厦”四个金字,下面是英文“China Garments Mansion”。他停了车,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巨大的一半蓝色一半白色的圆形柱状龟尖头的建筑,忍不住说了一句:“Wow! Such a big dick building!(哇!这么大的一个阳具大厦!)” 一句话把银倩逗乐了,她说:“这个办公楼是沙总特地选的,就是冲着这个big dick(大阳具)来的。沙总一连生了好几个闺女,一心想要个儿子。算命的说他阴盛阳衰,阴气太重,要改改风水。所以沙总就把办公室从中国妇女活动中心所属的一个写字楼搬到这里来了,就为的是壮壮阳。果然,第二年他北京的那个二奶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难看的楼还有人租呢?!”包博说着不由地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大楼。 “对啊。这里的门牌号码也好,99号,他特意租的21层,连起来就是‘久久爱你’的意思。”女人对这些东西记得最清楚也最在意。 包博笑着说:“看来沙总是既迷信又浪漫啊,不简单!” “什么呀!农民只管迷信,浪漫是他二奶的主意。别看沙总自己是农民,可他的二奶可都是文化人。按沙总自己的话说,他就喜欢‘文化人’!”银倩说“文化人”三个字的时候故意学者沙总的口气说成“温花儿淫”,不愧是演员出身,学得很像。 “沙总艳福不浅啊。” “是啊。只要有钱,找李嘉欣当二奶也不成问题,别说大学生了。艳福,艳福,不富哪有艳呢?”银倩毕竟在情场上打滚多年,经常说出一些令包博刮目相看的话。 沙总他们北京分公司的办公室并不大,甚至有点拥挤,基本没什么装潢,显得比较低调。包博和银倩进了门,前台的小姐认识银倩,说了声“银小姐好”,把他们让到一个不大的会议室坐下,倒了茶,就去叫老仁了。 从中服大厦21层的窗口向西看出去,对面是号称中国最大的商务群体建筑——马来西亚郭氏兄弟参与投资的中国国际贸易中心。国贸中心是80年代由日本日建设计株式会社(Nikken Sekkei)设计的,两栋38层的黑玻璃幕墙双弧面相扣形状的大厦一前一后,夹着中间的是21层高的弓形的中国大饭店。建筑群东南角上是一个两头翘中间洼的展厅建筑,靠近马路还有一个半个船型扣在那里的玻璃门建筑。国贸中心马路南边是一群白色玻璃方盒子一样的SOHO建筑群。再远处的建筑就全部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黑灰色浑浊的雾霭之中了。 老仁夹着笔记本笑容满面地走进了会议室,看到包博正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就说:“天气好的时候,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天安门广场。不过现在污染太严重了,能看到建国门就不错了。” 江秋沫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也进来了,还是那件港式艺术家派头十足的打扮,他听到老仁的话就说:“空气好的时候你看了更加生气!北京的整体规划杂乱无章,缺乏现代的城市设计理念。而单体建筑又缺乏想象力,毫无创意。每个建筑都搞得巨大无比,无视公共建筑方便、实用的功能。你看看,格(这)些浮夸的感念,超大的体量,单调对称的设计,片面追求堂皇、雄伟、威严、气魄……比如讲西客站、东方广场,还有咱们前面的这个国贸中心,全部是庞然大物,一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样子。” 他走到窗前指着国贸中心的巨大的楼群,继续用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评论说:“格(这)些庞然大物给人的感觉是巨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就好像故意要使建筑前面的人感觉自己的渺小一样。人走进到这种庞然大物,就好像进了迷宫,带来心里的感觉是畏惧和恐慌。这都是那种皇权思想长官意志在那里作怪,用建筑去表现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以及对人作为一个个体的轻视,还号称以人为本呢。北京就不像上海那么亲民,那么适宜人居。无论是单体建筑的新颖和独特性上,还是整体风格的协调性上,北京都不如我们上海。难怪吴良镛批评北京讲‘好的拆了,滥的更滥,古城毁损,新建凌乱’。所以你站在北京的高楼上,空气不好的时候你看着面前黑乎乎的污染你很无奈,空气好的时候你看着北京杂乱堆砌的建筑你更要叹息了。” 江秋沫对北京建筑的批判十分尖锐,许多看法也正是包博的感受。但是上海人批评北京总给人一种带着有色眼镜看问题的感觉,好像是先有“阿拉上海”比“呐波京”好的结论再去找论据加以说明。所以这些很有见地的批判一旦从上海人嘴里说出来总不太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同。 包博故意开玩笑地说:“这栋中服大厦不就十分新颖,而且很有独特性吗?” 不说到好,这一句话引来了江秋沫更大的批判,他说:“这个设计简直就是幼稚。老百姓客气的把这个楼叫‘鬼子炮楼’,不客气的就叫它‘操天楼’。日本的矶崎新也搞一些生殖器崇拜性的建筑,但他的设计要抽象、自然、含蓄许多。咱们老祖宗也有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心里,比如讲天安门广场上的华表,可是华表看上去华丽而雄伟。可是你看看格(这)个楼,不要太直白了。你怎么看怎么难看。” 老仁说:“中国人都喜欢阳具所表达的雄伟、坚硬、挺拔的意思。你看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IFC的二期不也弄了一副生殖器崇拜的样子吗?香港人还期望着‘国金二期’把香港的经济带得坚挺起来呢。” 江秋沫仍旧自顾自地评论:“这几十年北京的建筑设计,在长官意志驱使下,大搞望文生义,简单图解的象征性建筑。比如讲造西客站和海关大楼,就造一个代表城市或是国家的大门,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地搞了一个凌空飞架的大门洞子,再在上面加一个中国式的大屋顶或小亭子之类的不伦不类的帽子。现在越搞越结棍,以至于造银行,就造个金元宝。造通讯社,就造个铅笔头。这种设计理念比发达国家落后了不知多少年。” 银倩听了觉得江秋沫真是个建设大师,话说得特别有道理。她说:“就是啊!我上次坐出租,出租司机把海关大楼叫‘大裤衩子’,把妇联大楼叫‘肚脐眼’,把你们这个楼叫‘鸡……’”银倩忽然发现说走嘴了,马上刹住下面的话,然后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大家也都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包博一般正经地说:“我听说美国的辉瑞公司,就是生产伟哥的那个公司,计划想把这个楼买下来作为他们在中国的总部。而且他们准备在楼的立面上刷上两个大字‘雄起’作为广告。” 银倩故意装天真地问:“真的?” 老仁接过话来说:“这个想法真的很好。其实这个楼如果看久了,也没那么难看。更主要是功能特别强大。” 老仁一强调“功能”,可把银倩逗得更乐了,银倩故意嗲嗲地拿腔做调地问:“仁总,什么功能呢?” 老仁知道银倩故意引他讲沙总的故事,于是就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银倩以为老仁真要讲沙总的故事呢,连声说:“好啊,好啊。” 老仁继续说:“据说一个东北老客来北京,从火车站出来,看到恒基中心和对面的中国妇女活动中心,就问随行的北京人,‘你们这个恒基中心怎么看上去象戴了一顶绿帽子,妇女活动中心怎么象是被人搞大了肚子?’北京朋友莞尔,于是就把东北老客带到了中服大厦,东北老客抬头一看,恍然大悟,大叫了一声,‘哦,原来都是他干的好事!北京真牛,大楼全都是有关系的。’”老仁黄段子还比较含蓄,而且他转了一圈并没有讲沙总的事情。 银倩“哈哈哈”笑着问:“你给你们沙总讲过这个故事吗?” 老仁点点头,他知道银倩是什么意思,就说:“不过你别搞错。是我们搬过来之后才听说的这个故事,不是因为这个故事我们才搬的家啊。” 银倩抿着嘴笑,话里有话地说:“那谁知道啊?反正有人的肚子被搞大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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